转载【心有所属】

发布于 2021-10-17  10048 次阅读


——转载自知乎用户@凤梨酥

1

我嫁给了竹马,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。

大婚当晚,他扯掉我的盖头,话里忍不住的嫌弃:「怎么就娶了你?」

我一拍床板,怒道:「齐湛,你这是说的什么话?你当我想嫁给你吗!」

他眉毛皱得更深:「你看看你,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,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,还不如我的萱萱知书达礼。」

萱萱是城里春风楼的头牌,也是众所周知的齐三公子的红颜知己,他的心上人。在我与他的新婚之夜,他就和我提起这档子事,我只觉得这婚实在是没法结了。

我站起来准备往外走,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,他问:「去哪儿?」

我挣脱他的手,理了理身上微皱的嫁衣,冷笑一声:「退婚。你找你的萱萱,我回我的云家,咱们从此互不相干。」

他翻了个白眼:「云初,你别搞笑了,要退婚你早不退,现在演给谁看?」

我当然知道现在不可能退婚,但不代表我就要咽下这口气。我不理会他,径直往外走,但他仗着腿长先我一步把门堵上,又扣住我的手腕让我不得动弹。

他说:「别闹了,春宵一刻值千金,咱们都浪费多久了?」

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。听听,这说的是人话吗?这个人前脚还跟我说他的红颜知己,后脚就要与我春宵一刻了?

不愧是你,齐三公子。纵然我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的,对于他的无耻程度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。

我想反手给他一巴掌,却发现他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扣住了我的手,便只能用眼神死死盯住他,恨恨地说:「你不要脸!」

对于我的斥骂他只无所谓的笑了一下,一双桃花眼中光影掠过,映照着跳动的烛火,鸦羽般的睫毛投落下一小片阴影,这副妖孽的模样若是叫城中那些少女瞧见了恐怕又要丢了魂。

可惜我早已对他免疫了,我只觉得他这副皮囊颇为可恨。

他不管我一连串的骂声,强行把我带回去丢到了床上。我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有些疼,正准备接着骂人,突然意识到事情变得有点不对劲,警惕地望着他:「你要干什么?」

他又露出那种斯文败类般的笑容,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衣带,唇角勾出一丝微妙的弧度:「还能干什么?当然是睡觉啊。」

我突然有些慌张,往里面缩了缩身子:「你……你不要过来啊!」

「你怕什么?」他脱下外袍坐下来,我能清晰感觉到床榻一沉,我的心情也跟着一沉。

「齐湛,我……」我想说我还没准备好,我也不想和他那啥,但是说又说不出口。

「嗯?你什么?」他故意这么问,我吞吞吐吐了半天,最后恼羞成怒地把被子一卷,缩到了角落。好在这床足够大,我和他之间再塞一个人都绰绰有余。

而他也彻底躺了下来,往我这边靠近,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被子,他在我想要尖叫之前开口:「只有一床被子,你总得让我一半吧?」

「……」

我极不情愿地松了手,还是与他保持着距离,却听他道:「折腾一天了不累吗?早点睡吧。」

…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。这个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!

我想着想着越来越生气,翻来覆去睡不着,最后被他按住了身体。

「睡不着?那我们做点别的?」他眼中已有倦意,却仍要打趣我。

我不禁想骂他几句,被他用食指抵住了唇:「别说话了,快睡觉。」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:「睡不着就来我怀里。」

……这人惯会哄骗女孩子,也不知道和几个人说过这种话。我警告他一句「别拿那套对付我」,翻了个身背对着他,总算有些困意了。

一夜无梦。

2

北城四大家族,云齐两家各占一头。其中云家历史最为悠久,是四大家族之首,但近年来略有衰败之势。而齐家则为后起之秀,短短十几年间已在云城站稳脚跟,甚至隐隐有与云家分庭抗礼之势。

云家与齐家从前关系一般,真正要说亲近的也只有我这一辈,而且是在两家的刻意培养之下。

我和齐湛的孽缘也是这样开始的。

我想我爹安排我和他一起上学多半是为了让我们提前培养感情,但结果显然不如人意。虽说他受了嘱托要多关照我一二,但我与他的交情只停留在我帮他抄抄书,而他在我开小差被夫子点到的时候提醒我两句。

呃,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,狐朋狗友。

齐湛招蜂引蝶的本事从小便十分出色,学堂里的女孩子们年纪轻轻便知道向他递情书和送东西。而他总喜欢时不时到我面前炫耀一番,顺便将那些他不爱吃的甜点和用不上的香囊一股脑丢给我。

我实在受不了他那副来者不拒的花心模样,忍不住质问他:「你既然不喜欢人家,还收人家的东西干嘛?」

他摇了摇手中折扇,叹息道:「我怎么舍得让美人伤心呢?」

我对此无可奈何,不过沾他的光,我常常能吃上城东那家永远排着长队的板栗酥,生活倒也挺滋润。

单是从这个角度讲,齐湛还勉强算是个合格的竹马,但绝不是一个好的成亲对象。

然而,年幼无知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将要成为我的另一半。事实上,但凡我稍微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猜想,我也不会把齐湛带进春风楼。

是的,我亲自为我的未来夫君和他的小情人相遇铺好了路。在往后的日子里,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往事,不然这简直是一个能笑掉大牙的笑话。

那天下午,风和日丽,正适合逃课。

我胡乱寻了个借口溜出去,乔装打扮了一番,在大街上乱逛,不料看见了齐湛。

哟,好巧,这兄弟也逃课呢?

我准备上去和他打个招呼,却见他脚步匆忙,拐进了一条小巷。

我下意识跟了上去,跟着他转了几个弯,最后停在了一座造型别致的楼前,楼上牌匾写着三个大字——「春风楼」。

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,便有姑娘上来招呼他:「小公子,进来玩儿么?」

他侧身避开了姑娘贴上来的身子,故作淡定地说:「我来找个人。」

姑娘脸色变得不好,不冷不热道:「咱们这儿可不是找人的地方,小公子还是回去和乳娘玩儿吧。」

彼时齐湛虽然颇受女孩子的欢迎,但在那些风尘女子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少年,而非今日的风流公子。若是换了今日,春风楼里的姑娘就算倒贴恐怕也愿意,可惜,那时他只能站在门口被人讽刺乳臭未干。

我在后面听了个清楚,想着齐湛平时对我也还算不错,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被风尘女子取笑。恰好我也是男装扮相,正方便行事,于是挺身而出,上前道:「怎么,来找个人都不行?」

那姑娘看见我,脸上立马笑意盈盈,用甜腻的嗓音道:「楚小公子怎么有空来了?快里边儿请!」

我拉着齐湛道:「他是我朋友,总能进去吧?」

「那是自然。」姑娘连忙将我二人请了进去。齐湛落后我一步,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探究的目光。

直到我们进了包厢,他都未发一言,好像要来的不是他而是我一样。春风楼的红姨听说我来了,特意亲自来招待我,问我要点些什么。

我看向齐湛,给他递了个眼神:「不是你要来找人的吗?」

他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别扭地开口:「我想……看看你们这儿最新的姑娘。」

他说话时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,后来我回忆起来,发现这大概是齐湛少有的感到尴尬的时刻,毕竟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有本事让别人比他还尴尬。

红姨倒没觉得有什么,笑着应下来便去叫人了,留下我与他大眼瞪小眼。

3

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闷的空气,问道: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」

他正端起杯子喝茶,闻言突然呛出一连串的咳嗽声,半天才缓过来,一双桃花眼里波光闪动。

我瞧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,不过还是好心地说:「你这么激动干嘛?我又不会告发你。」

齐湛抿了抿唇,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说:「你经常来这里。」

我倒没什么不能说的,解释道:「这不是我二哥带我来的嘛。」

我二哥云溪,那是城中顶顶有名的风流人物,虽然他已经进京做官去了,但北城仍然流传着他的事迹。毫不夸张的说,如果不是他的离开,北城第一公子的名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在齐湛头上。

而作为云溪的妹妹,我从小就被他带着见识过不少东西,美其名曰带我长见识,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他被我爹骂的时候多一个劝架的。

春风楼我来的次数不少,二哥每次都出手阔绰,是以我们被奉为座上宾。不过我们每次也只是找几个姑娘让她们弹曲子或跳个舞,这样不费力又赚钱的事情不多,所以楼里的姑娘都很喜欢我们。

齐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,说:「就算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,这种地方也少来为妙。」

「齐湛你会不会说话?不是你想进来,我帮了你?」我按下突突乱跳的太阳穴,忍了又忍。

我算是明白了,他所谓的温柔君子做派全是用来糊弄那些女孩子的,而在我面前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。

他于是闭上了嘴,不再多言。

不一会儿,红姨带着一群姑娘来了,都是新面孔,环肥燕瘦各有千秋,一时间屋里十分热闹。

齐湛扫了几眼,随手点了几个人出来,叫其他人都退了下去。

我不知道他要找谁,不过他挑出来的都是容色不俗的美人。我有理由怀疑他之前是在找借口,他其实只是想进来尝个新鲜。

但其中一个姑娘,他特意问了名字,对方小声回答「萱萱」。

几个姑娘虽然是新人,但都很知分寸,陪着我们玩了一阵子。最后,齐湛突然指着萱萱,语出惊人地问我:「我能不能包下她?」

我满脸问号。不是吧,这才第一次来,他就准备包人了?还有,这姑娘看着比我年纪都小,这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啊?

我痛心疾首地看着他,准备和他好好说说这种禽兽行为是不可取的,他却直接打断我:「云初,你帮我这个忙,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。你若是不肯,那我只有告诉你爹,你把我带进春风楼了。」

「……」我所有的话都咽回了嘴里,化成一句「齐湛,算你狠!」

我觉得,我和齐湛之间那点微薄的友谊还能维系下去,全是我人美心善不计小节的缘故。

可我万万没有想到,我竟然不计小节到亲自为我的未来夫君和他心上人牵线搭桥的地步,每每想到这一点,我都感到十分绝望。

4

扯远了,回到我和齐湛的新婚生活上来。

第二天早上本该是敬茶的环节,可待我起来的时候却已误了时辰。我在家里是随意惯了的,但这也不代表我嫁过来第一天就能厚着脸皮睡到日上三竿。

我慌乱地收拾好自己时,齐湛正好走了进来,我生气地问:「你怎么不叫我?」

齐湛扯了扯嘴角:「叫了,你不仅不起,还把我踹下去了。」

「……」我涨红了脸,支支吾吾地说:「不可能,你又在胡说八道……」

诚然我是有一些起床气,倒也不至于如此过分。不过我的话里多少有一些心虚。

他嗤笑一声:「我有必要编这些话骗你?云初,我连你睡觉打呼噜都知道。」

我忍无可忍道:「我才不打呼噜!你给我滚蛋!」

折腾了半天,我终于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挽上齐湛的手,在齐家长辈面前和他扮一对恩爱夫妻。

齐夫人面容十分和蔼,对我笑着说:「你别害怕,齐家没有那么多规矩。湛儿说你昨天晚上累着了,才多睡了一会儿,是不是他不知分寸了?」

我刚恢复的脸色又变得通红,故作羞涩地笑了一下,顺便不动声色地给了齐湛一个眼刀。他又胡说了什么?

齐夫人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接着说:「我知道你与湛儿是从小的情谊,旁人怎样也比不过的,这样也好,虽然我不着急,但也想早点抱一个大胖孙子……」

前半段我还在琢磨「旁人」是谁,听到后半段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,头皮发麻,恨不得直接逃离现场。

都怪齐湛!我麻木地听着齐夫人的殷殷期许,右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拧了齐湛的后腰一把。

他眉毛都没动一下,顺势揽住了我的腰,笑着说:「娘,您再说下去,初初要害羞得不理我了。」

齐夫人被他打断,笑骂了他一句,好在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,往我手上套了个成色极佳的玉镯,又嘱托几句后总算放我们离开了。

一出门,我马上挣脱了齐湛的手。我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,而他收回手揉了揉腰,夸张地「嘶」了一声,控诉道:「云初,你好狠的心!我牺牲自己的清白给你打掩护,你还这样对我!」

我没好气道:「谁要你牺牲清白?还不是你在那儿乱说,让齐夫人……娘都误会了。」

他连连摇头叹气道:「云初,如果不是我,谁还忍得了你这个脾气娶你?」

他要是这么说,那我可听不下去了:「不好意思,本小姐的追求者从城东排到城西,本来哪里轮的上你?」

这可不是我在吹牛,身为云家独女,我就算脾气再差也照样有人赶着送上门来,更何况除了齐湛,实在没有人能再让我一次又一次这么恼火。

他停顿了一会儿,像是找不出话来反驳我,半晌伸出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,说:「那祸害我一个就够了,别惦记着别人了。」

说话就说话,干嘛动手呀,是不是为了报复我?我瞪了他一眼,揉了揉额头。

呜,好痛。

5

之后的几天里,齐夫人派了管家带我熟悉齐家的一切,包括我作为少夫人所具有的权力。

齐家不比云家处处展现出的华贵与繁复,而是在简约中透露出秩序与严谨。齐家上下管理十分严明,那日齐夫人说齐家没有那么多规矩,事实上应该是齐湛没有那么多规矩。

如果齐湛不是他爹的老来得子,恐怕也不会被宠成这个性子。但虽然他有时不太靠谱,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被齐夫人教养的极好,不然也不会是让北城少女魂牵梦萦的齐三公子。

而他唯一做过的荒唐事,大概就是在春风楼找了萱萱,不过这也完全可以成为他风流史上一丝无伤大雅的点缀。

同时我也了解到,齐湛很有钱,是那种可以让他下半辈子接着无所事事但也能锦衣玉食的有钱。

我合上手中账本,默默地想,只要齐湛别太过分,安心做个齐少夫人似乎也不错。

这一天我闲来无事,在院子里转悠,碰巧走到了一处阁楼,似乎是齐湛的私库。

齐湛明面上的资产我都过目了一遍,这私库倒是没见过,便心血来潮地准备去看看。不料走到门口,看门的丫头将我拦下,冷冰冰地说:「没有公子的允许不得入内。」

我挑眉,不置可否。看不看里面的东西倒无所谓,主要是这丫头的态度让我心里不太舒服。

我看似不在意地离开,转头就去找了齐湛。齐湛在书房练字,听完以后一副「就你事多」的表情,把腰间玉佩递给我,又问:「你看什么看,还怕我养不起你?」

他瞎扯,我也跟着瞎扯:「我是看你的东西养不养的起小情人。」说完不看他变黑的脸色就溜了。

等我重新回到阁楼给那丫头看了玉佩,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,不情愿地给我开了门。

这座阁楼分为三层,内里颇有乾坤。我沿着木制楼梯拾阶而上,看到了不少奇珍异宝,譬如去年北城拍卖会上出现的紫玉翡翠如意,起拍价已经是个天文数字,我爹原本要送给我做生日礼物,后来被我用「为一块破石头花那么多钱太傻」劝住了。

没想到,傻子原来是齐湛。

转过摆满古籍的书架,我瞥见角落里摆着的一盏花灯,它粗糙的制作与这一室珍宝的气氛十分不符。

我走近了一些,瞧着这东西似乎有点眼熟,忽然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,将它拿起来一看,果然在底端发现了一个「云」字。

这,不是我当年随手做的花灯么?

当初我在花灯节上凑热闹,学着做了一个花灯,刚做好时觉得我自己简直是心灵手巧的仙女,后来越看越丑,一度想把它直接扔了。

但在扔掉它之前,我在街上遇到了齐湛。他刚拒绝完一个想送他花灯的姑娘,正好空着手,我干脆过去把我的花灯塞进他手里,只留下一句「送你了」,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走了。

我想的是,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亲手做的,最多嫌丑丢了,那也比我自己丢了要好。没有想到,今天却在这里看见了这盏灯。

齐湛为什么会留下这盏灯?

我的心情有点复杂,从阁楼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。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问问齐湛,却听到有人叫住了我:「少夫人留步!」

我停下脚步,转身看到之前那个看门的丫头。她咬着唇,像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,说:「少夫人,你知不知道公子根本不喜欢你?」

6

我的思绪终于从花灯上被拉了回来,视线落在她身上,发现这丫头看着有些眼熟。我想了想,问:「你叫白露?」

她默认了,于是我回忆起来,她似乎是齐湛的贴身侍女,我之前看她不太顺眼,就把她调走了。

除了面对齐湛,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个好脾气的人,所以我颇有耐心地示意她接着往下说,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。

「公子这般龙章凤姿,岂是寻常女子所能相配?即便要娶,也该娶他心上之人。若非云家仗着财势,公子也不会娶少夫人……」

哦,是说我不配?我被气笑了,决定收回之前说当齐少夫人还不错的话。外头有个萱萱就算了,连家里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丫头也敢说我不配,我长这么大可没受过这种委屈。

我磨了磨牙,冷眼看着她扮演忠心护主的侍女,等她说完后问:「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和我说这些?」

她往我跟前一跪,身子挺得笔直,仿佛一朵宁折不屈的莲花:「奴婢在公子身边侍奉了十余年,再了解公子不过。公子不愿违背夫人的意愿,才为了齐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,可少夫人应当知道,公子不喜欢你,你又何必纠缠于他?」

我情真意切地笑了起来,说我纠缠齐湛,那真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笑的话。我走近了一些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温柔地说:「白露是吧?你既然在阿湛身边侍奉了十余年,怎么会到这儿来看门了呢?」

她的身子一僵,半天才找到借口,也像是在给自己解释:「那是因为公子信任我……」

我笑得更深:「错了,是我把你从阿湛身边调走的。可惜阿湛根本没有问过,好像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呢。」

我这个人喜欢杀人诛心,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,一字一句道:「你说的对,我的确是因为云家才嫁进来的,但我姓云,那就足够了。他不喜欢我,难道还喜欢你?」

她的瞳孔微缩,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,却突然眼神一亮。我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妙,随即果然听她惊喜地唤了一声「公子」。

余光里瞥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,这下换我僵住了身子。

7

齐湛怎么来了?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在我刚放下狠话的时候过来,是专门过来打我的脸的吗?

我面上故作镇定,实则慌的一批,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,轻咳几声掩饰内心的慌乱。

白露想必天生是块唱戏的好料子,眼眶说红就红,泫然欲泣,欲言又止,最终只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,把我衬成了欺负弱女子的恶霸。

我站在一旁看着,摸着手腕上的玉镯,心想齐湛要是敢替她说话,他就完了。

齐湛走过来,略过她直接走到我身边,拉住我的手,皱眉道:「手这么凉,还站在这里吹冷风?」

我:「……」

不是,这就演的有点过了吧?

我有点忍不住身上的鸡皮疙瘩,差点想把他的手直接甩开,不过好在我还记得旁边还跪着一朵小白莲,只得忽略手心温热的触感,淡淡道:「这不是你的贴身侍女,让我不要纠缠你么?」

齐湛看向地上跪着的白露,对方因为他刚刚的举动脸色变得有些苍白,神情委屈:「公子,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被少夫人调来这里做苦活,奴婢只是想留在公子身边而已……」

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,却显得淡漠而疏离:「白露?你在我身边是待的有些久了,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。」

「公子,奴婢不想嫁人!奴婢只想伺候公子……」她终于有些害怕了,止不住地哀求着,一双眸子湿漉漉的。

齐湛不再看她,勾起唇角道:「你知道吗,她有一句话说对了——我不喜欢她,难道还喜欢你?」

他听见了?!

此时此刻我的内心飘过一串崩溃的「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听见了!他听见了多少?我完了……」

我悲伤地想,为什么我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翻车,还被齐湛撞上,就不能让我在他面前保留一点颜面吗?

我的脑子在这样的场面下几乎停止了思考,等我回过神来,白露已经在哭哭啼啼中被人带了下去,只剩下齐湛和我两个人。

我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齐湛,转身欲走,被他拉了回来,他似笑非笑道:「怎么,利用完我就要跑?刚刚是谁一口一个阿湛,叫的那么亲热?」

我的脸烧了起来,恶狠狠地说:「还不是你!连你的丫头都要骑到我头上了,还有脸说!」

他挑眉,做了个无辜的表情:「你方才说了,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,怎么能怪我呢?」

「……」和这种无耻之徒说话,完全就是在自找苦吃。

我不想理他了,正想着他要是再不放我走我就跺他一脚,却听他说:「不会有下次了。」

我终于挣开他的手,小声嘀咕道:「谁知道呢,说不定下次就是那个萱萱……」

我往回走,而他没有听清,几步跟上我,问:「什么?」

「……没什么。」

他见状也不再追问,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:「那你……都看了些什么?」

被他这么一问,我才想起来之前那盏花灯的事情,但现在我突然又不想问了,便答道:「看到你是个人傻钱多的笨蛋。」

说到这儿,我把玉佩拿出来递给他:「喏,还给你。」

他没有接,而是说:「你收着吧,以后那些都归你。」

又来了,当我是那些好哄的小姑娘么?

我摩挲着玉佩的纹路,嘿嘿一笑:「既然你这么说,那我就收下啦。」

嗯,有钱不收是傻子,我才不傻。

8

齐湛以我的名义包下了萱萱,而我的身份则是云溪公子的一个姓楚的朋友。

我虽然知道齐湛应该不会那么禽兽,但还是私下去见了萱萱,问她有没有受委屈。

萱萱是个十分柔弱的姑娘,又很内向羞涩,见到我时会小声叫我「云初姐姐」。我看着她那张纯真的脸,忽然意识到齐湛大概是在保护她吧。

也正因如此,即使我有所不满也仅仅是对于齐湛,我总觉得发脾气到这姑娘身上都是伤及无辜了。毕竟她也没有什么错。

这样过了约莫两三年光景,齐湛忽然就公开去见了萱萱,于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齐湛在春风楼有一位红颜知己。

那时我尚不知我会嫁给他,对于这个消息无动于衷,只有我爹回到家里时怒气冲冲地拉着我的手骂道:「齐家那小子实在荒唐!」

我虽然颇为赞同,但考虑到这件荒唐的事里还有我的一份子,只得选择沉默。

我和齐湛的婚事定得猝不及防。

我正在后院喝茶的时候,听到齐家派人来送庚贴,手中杯子「啪」的一声掉落碎了一地,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成亲的人是我。

我缓了许久,组织好语言后才去我爹理论,我难以相信一向宠爱我的爹娘居然如此草率地定下了我的婚事,对象还是齐湛。

但听我爹的意思,这个事一点儿也不草率,而是早有预谋。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「齐家小子虽然配不上我的宝贝女儿,但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,还与你有青梅竹马之情,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对象了。」

我试图反驳,可连庚贴都换了,代表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。我心里隐约知道这件事关乎家族利益,可我不愿意深想,我不想认为爹娘会为了金钱利益而牺牲我的终身大事。

我一连几天都情绪十分低落,直到我走在街上差点被马车撞到时,被齐湛拉进了怀里。他把我堵在墙角,意味不明地问:「就这么不想嫁给我?」

我张了张嘴,想说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当成工具的感觉,话到嘴边又别过头去哼了一声说:「是呀,才不想嫁给你。」

他啧了一声,眸色变得幽深,勾勒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:「不想嫁给我,那你想嫁给谁?」

「反正不是你。」我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,但他纹丝不动,低笑了一声:「云初,既然改变不了结局,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自己,比如,试着喜欢我?」

「……齐湛,你怎么了?」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,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。没发烧,怎么尽说一些糊涂话呢?

他捉住我的手腕,蓦然冷笑着说:「云初,你真行!」

我抽回手,揉了揉手腕:「干嘛,我不是关心你吗?」

「不需要你关心。」

我也生气了,说:「好啊,那你去找萱萱好了。」

他便真的走了,我们不欢而散。

就这样,我嫁给了我的竹马,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。

9

真正嫁给齐湛以后,除了要和他表演相敬如宾的戏码,我的生活貌似也和从前没什么不同。

倒是齐湛似乎不比从前的游手好闲,开始熟悉齐家的产业,常常忙到很晚才回来。这样倒也免去了许多尴尬,只是他携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气回到榻上拥住我的时候,让我感觉不太舒服。

正当我整日闲得发慌时,云溪来信说他要回来了。

这真是个好消息,我成亲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赶回来,这次看我不狠狠敲他一笔贺礼。

云溪十分上道,先送了一套京城金玉楼定制的首饰过来,才约我出去见面。

我去见他之前特意戴上了他送的首饰,被齐湛看见了,问:「打扮的这么花里胡哨,去见谁?」

我对着镜子最后打量了自己一眼,解释了一句:「我哥回来了。」顿了顿没忍住又道:「我又不是你,还能出去见小情人。」

他脸色不好,将我转过来对着他的眼,说:「你说清楚,我什么时候去见别人了?」

我知道他最近忙的很,估计也没这个空,但还是信口开河:「那我哪儿知道,反正你找得到机会。」

他似乎被我气笑了,放开我说: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?」

齐湛也好意思和我提谁的良心会痛?我懒得回他,直接出门了。

云溪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定了一席,按理说应当是我为他接风洗尘,不过毕竟他没回来参加我的婚礼,说起来还是他亏欠我更多一些。

我进了酒楼的隔间时,发现座上除了云溪还有一人,那人见了我温柔一笑:「好久不见,初初。」

我愣了愣才道:「子陵哥哥?」

云溪拍了一下楚子陵的肩,笑骂道:「你们俩在这儿兄妹相认呢?到底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?」

楚子陵哈哈笑起来:「你这么小气干嘛,初初也是我妹妹。」

楚子陵是云溪的好友,比起我和齐湛的虚假友谊,他更像邻家的大哥哥对我多有照拂,不过后来他就和云溪一块儿进京去了。没想到这次他也回来了。

能见到他,我自然也十分高兴。我们三人一起聊了许久,云溪感叹地说记忆中我还是个小丫头,现在都已经嫁人了。我便笑着问,连我都嫁人了怎么他还是一个人,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,结果被他敲了一下头说我没大没小。

待酒足饭饱之时,天色已晚,我也该回去了。云溪本来要送我,不料临时有事,便让楚子陵代劳。我也没觉得有什么,毕竟楚子陵一向是个体贴的哥哥,也不会嫌我麻烦。

我们一起往回走的路上,时不时聊几句天,他给我分享了一些京城的事情,都十分新奇有趣。

快到齐家时,他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问:「初初,嫁给齐湛,你开心吗?」

我被他这突然的一问给问住了,迟疑了一下,说:「还……好吧?他对我挺好的。」

平心而论,嫁给齐湛也还不错,我依然很自由清闲,也暂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找到我面前。大概,只要我不奢求感情上的事,其余的都很好满足。

「那就好,我之前听说你匆忙地嫁了人,还很担心你过得好不好。」

我笑着说:「谢谢子陵哥哥关心我,我过得挺好的。」

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,四周气氛一静。我看见齐湛站在齐家门口,灯火让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,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听见他寒声道:「初初过得如何,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。」

10

气氛变得有些僵硬。

我正要开口打圆场时,楚子陵先笑了一声:「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是外人了。」

他温声道:「初初算是我妹妹,我从小看着她长大,不愿见她受什么委屈,才多关心几句。」

他顿了顿,忽又话锋一转:「素闻齐三公子风流俊逸,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,难怪红颜知己众多。」

楚子陵一番话绵里藏针,而齐湛脸色阴沉如墨,语气冷得几乎结冰:「初初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,我怎么会让她受委屈。但楚公子要关心我们夫妻之间的私事,恐怕不妥吧?」

眼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,我连忙几步走到齐湛身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,又说:「子陵哥哥,谢谢你送我回来,你也早点回去吧。」

齐湛反手将我的手指握在掌心,缓慢开口:「楚公子,慢走不送。」

楚子陵并不生气,露出温和的笑意,对我告别:「初初,有缘再见。」

齐湛不等我回应就把我拉进了齐家,实在过分无礼。

我碍于在楚子陵面前不便说什么,等进了院子才忍不住道:「齐湛,你又发什么疯?」

齐湛又是冷笑一声,阴阳怪气道:「子陵哥哥?怪不得这么精心打扮,果然是见你的好哥哥去了。」

「你有毛病吧?我本来就是去见我二哥的,但子陵哥哥也是我兄长,他关心一下我又怎么了?」

我被他的语气刺得十分恼火,也开始口不择言:「我当子陵哥哥是兄长,那你呢?你也把萱萱当成妹妹吗?齐湛,你也有资格说我?」

齐湛听我提到萱萱,漆黑的瞳孔里突然燃起一簇火焰,像要将人灼烧至灰烬:「云初,你真的在意,萱萱对于我的身份吗?」

他一步步逼近我,捏住我的下巴使我直视他的眼睛,说:「云初,这么多年,但凡你问一句关于萱萱的身份,我都会告诉你真相,可是你根本就不在乎。」

「云初,你有心吗?你心里哪怕有一点在意过我吗?」

他的话仿佛突然变成了我听不懂的语言,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,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
我僵硬地看着他的脸逐渐靠近,温热的气息与我的呼吸交织,最终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。

他的舌撬开我的牙关,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,攫取我口中每一缕气息。

我像一条因缺水而感到窒息的鱼,在岸上无力挣扎,却是徒劳,又像漂浮在海上的人即将溺水而亡。

我觉得齐湛真的疯了。

良久,我终于推开他,微微喘着气,耳朵红得快要滴血。

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,而齐湛也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,将我打横抱起,带回了房间。

我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,突然感到有些害怕,说:「齐湛,你……你放我下来,我们好好说话行吗?」

他确实将我放下来了,却放在了床上。他的声音微哑:「云初,这是你自找的。」

11

这一夜过于漫长了一些。

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,连骂他禽兽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有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泄恨,留下了一个齿印,但在他眼里估计只是挠痒痒而已。

我昏昏沉沉之间想,这确实是我自找的,我究竟为什么要招惹他呀……

隔日清晨,我从一个喘不上气的梦中惊醒,发现齐湛温热的唇正在我的唇上厮磨,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后才离开,嗓音慵懒:「醒了?」

我脑海中冒出一连串不合时宜的画面,脸色绯红,将他推远了一些,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。

他长臂一伸把我拉回他的怀里,贴着我的耳朵说:「云初,你不会睡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吧?」

「……」我发现我实在做不到像他一样厚颜无耻,闷声道:「我们还在吵架呢。」

他在我耳边低声笑了笑:「对,我还没有原谅你这个没良心的。」

「什么呀……」我想起之前的事,又有些生气了,用手肘撞了他一下:「齐湛,你真是不讲道理。你和……那个谁的事情,我又有什么立场过问,还能怪我吗?」

经过昨晚,我都不敢提起萱萱的名字了,深怕又戳到齐湛的哪根神经。

好在他目前心情还算正常,说:「就算从前没有,现在你是我夫人了,难道还没有吗?」

……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丈夫要求自己的妻子查岗的。

我不是没有想过问他这件事,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。

一方面是我亲自带他去见的萱萱,可以说我从一开始就了解的很清楚,至于其中的隐情当初他没有说,我又何必去问。

另一方面,我对齐湛,从前并没有关于感情上的想法,他爱找哪个姑娘,与我似乎没有什么关系。而成亲之后,我也下意识的避免往这件事上想。

所以他现在觉得我不够重视他吗?

我用余光悄悄瞥了他一眼,妥协道:「好吧,那你就和我说说萱萱的事。」

「你真想听?」

「……爱说不说,还有完没完了?」

我不耐烦了,齐湛将我搂紧了一些,使我能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:「那你靠近一点,我给你说……」

12

「萱萱是我妹妹。」

「……」

要不是他的语气显得很正经,我简直怀疑他在讽刺我之前的话。

我翻了个身正对着他,认真道:「齐湛,你不想说也没关系,没必要编个妹妹出来。」

「不是编的。」他也认真起来,说:「你看,你一点都不相信我。」

……那是因为他在我面前胡编乱造的时候太多了。

但我没有力气和他再吵一架了,于是闭上眼听他解释。

萱萱确实是他妹妹,不过只是他堂妹。她是齐二老爷,也就是齐湛二叔的私生女。

齐湛说她比我还知书达礼倒也有理由,毕竟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是按齐家小姐的标准来培养的。我从前没有怎么见过她,是因为她自小体弱多病,不常出门的缘故。

那一年萱萱的身份暴露,齐二夫人震怒之下,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的存在,最后将她赶出了齐家,对外只称病逝。

齐湛与他二叔一家算不得多亲近,但也见过这个妹妹几面,听到消息时感到蹊跷,便私下调查了一番,最终打听到她的下落,才去了春风楼。

他去的时候晚了一步,萱萱已经和春风楼签了卖身契,只好用齐三公子的身份保她安全,也好隐藏她真实的身份。

我听到这里沉默了一阵,问:「那你怎么不把她赎出来?」

「她不愿意。她说在春风楼的时候她可以只做萱萱,而不会想起她还是齐家的私生女。」

我干巴巴地「哦」了一声,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
齐湛将脸凑近了一些,说:「我跟你说了这么多,你懂了吗?」

「懂了……」

「懂了什么?」

「她只是你妹妹。」

「还有呢?」

「还能有什么……」

我别开脸不去看他,他哼笑了一声,有些咬牙切齿道:「云初,你是真傻还是装傻?」

「谁傻了……」我隐约知道他的意思,没好气道:「齐湛,成亲的第一天晚上你就说不想娶我,你要我怎么懂?」

「那还不是你把我气坏了?」

「我……」我把脸转回来,刚好擦过他的唇,他得寸进尺地亲了一下,说:「那些都是气话,你知道我想说什么。」

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而复杂的感觉,这种感觉从听到他的解释开始,就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,占据了整个心房。

我的声音很轻:「如果我不知道呢?我想听你说。」

半晌,我听见他无可奈何道:「我想娶的人,一直都是你。」

真正听到他说出这句话,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罐蜂蜜,从心尖上渗出甜意。

我喃喃道:「为什么……」

为什么齐湛想娶的人是我?这个从一开始就被我,也被他自己否决掉了的可能,竟然才是真相,我实在想不明白。

我知道齐湛对我很好,可那也只是因为我是云家的女儿。他不得不照顾我,也不得不娶我,如果换了别人,也会是相同的结局。

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,齐湛叹了一口气:「因为我喜欢你啊,云初。」

他的话像一束烟花在我耳边炸开,照亮了我一直避而不谈的、刻意忽视的一切。

我曾经将那些好感归于错觉,归于利益交换之下的梦幻泡影,但当我听见他这样说时,我发现没有办法让我的心跳显得那么平静,我对于萱萱那一点莫名其妙的介意似乎也找到了原因。

我眨了眨眼,在如雷的心跳声中说:「原来是这样啊。」

我看上去过于冷淡的反应,让齐湛的脸色又有沉下来的趋势。

我看着他眼角眉梢染上的冷意,忽然笑了起来:「阿湛哥哥原来喜欢我呀。」

他的呼吸微窒,眼神变幻莫测,翻身将我压在身下:「你叫我什么?」

我本想开个玩笑,见状闭上了嘴不敢再说,但齐湛大有今天我不叫就不放我下床之势,逼着我不得不忍着羞耻感又叫了他几遍。

最后他说:「以后不准这么叫别人了。」

我准备反驳他,又听他道:「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那两个亲哥。」

啧,我怎么觉得他管得越发的宽了。

但这一次,我没有再和他吵起来。

13

齐湛所说的喜欢,总让我觉得那么不真实,但又能在某些地方不经意地察觉到。

我喜欢喝桃花酒,他院中便恰有一棵桃树。我对他提起酿酒一事,他说:「你若要喝,那树下埋着有。」

「有这么好的事?」

「本来就是给你的。」

「哦。」

我故作淡定,却怎样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,半晌又忍不住开口:「你怎么知道我能有机会喝到?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所企图?」

他挑眉:「是又如何?我还没有找你算算你一直跟我装傻的账。」

「我没有!你别动手动脚的……」

我逐渐意识到,从前我和他吵架还能占上风,现在说不到三句就要拐到不可描述的话题上还要被他占便宜,这么一想好像还是我亏了。

某天,我终于想起来那盏花灯的事情,去阁楼里再看时,却发现它不见了。

我试探地问齐湛:「上次我去那个阁楼里看见了一盏花灯,怎么现在不见了?」

他面色不变:「哪儿有花灯,你记错了吧。」

我狐疑地盯着他:「你怎么能扔我的东西?」

「没扔……」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,再也不肯继续。

齐湛吃软不吃硬,于是我柔柔一笑:「阿湛哥哥藏我的花灯做什么?又不是见不得人。」

「……云初,你正常一点!」

我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垂,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。原来他也会有害羞的时候?

我继续捏着嗓子道:「我知道阿湛哥哥早就喜欢我,还有什么好掩饰的?」

最后齐湛忍无可忍地堵上了我的嘴,半天才将我放开。

他说:「云初,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。」

我的气焰立马就消了下去。

齐湛不缺钱,更不缺给他送礼的人。每年他的生辰云家都会备礼,再由我送去,所以我自己并没有给他准备过礼物。其余的时候,也更加没有送礼的理由。

我没有想过他会在意这个,沉默了一阵子,说:「那以后,我补偿一下你吧。」

他抱住了我,在我耳边低声说:「没关系,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。」

后来我才知道,他留下那盏花灯还有别的原因。

花灯节有不成文的约定,若接受了异性的花灯,也就是接受了对方的心意。

那时我不懂规矩随性而为,却让齐湛忐忑纠结了一整个晚上,直到第二天他看见我如常的神色,才意识到是他自作多情了。

他气恼之下还不能对我发脾气,只得把花灯锁进了阁楼,却没有料到会被我看见。

「所以这就是你大婚之夜耍我的原因?」

「当然不是,那只是因为我害怕你不愿意……」

他没有说完,我扯了扯嘴角:「那你后来怎么就不怕了?」

他回答道:「让我害怕的是你,让我失控的也是你。」

「……好吧,那我勉强原谅你了。」

14

云溪和楚子陵要回京,我去送行。

齐湛原本要和我一起去,我想起上次不愉快的见面,连哄带骗地劝了半天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
我孤身前往长亭,云溪倒很惊讶:「齐湛那小子也不陪着你?」

楚子陵知道其中缘由,稍带歉意地说:「初初,那天我没有让你为难吧?」

「没事,是我不让他跟来的。」我笑了一下说:「子陵哥哥,其实还应该谢谢你。」

楚子陵的目光闪动,随即了然道:「你们能和睦相处就好,初初,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。」

「我会的,和他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。」

云溪听了半天,打断我们:「你们俩又瞒着我什么事了?臭丫头,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?」

我哈哈一笑,抱住云溪撒了个娇:「二哥,我会想你的。」

他嫌弃地将我推开:「别,怪肉麻的。」

「哇,你还嫌弃我?」

我和云溪拌了一阵嘴,最终还是到了离别之时。马车辘辘驶向回京的方向,渐渐缩小为一个看不见的点。

「还看什么看?连人影都看不见了。」

齐湛忽然出现在我身边,吓了我一跳。

「你怎么来了,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吗?」

「那我还说了让你别叫他哥哥呢,你听了吗?」

我气结:「你偷听我们讲话?」

他理直气壮:「我还看见你抱别的男人了!」

「那是我亲哥!」

「那也是别的男人,我不管。」

我最终还是说不过他,恼怒地坐上马车准备回去,他跟了上来。

「云初,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到京城做官吗?」

「因为你考不上呗。」

「开玩笑,本公子这么才华横溢,区区科举还能难倒我?」

「……齐湛,你要点脸吧。」

「我没有去,是因为想留下来娶你。」

「你可拉倒吧,谁信呀……」

天边的朝霞染了漫天绯红,正如我此刻的脸色。

这条路很短,再转一个弯就可以到家;这条路又很长,我想我会用余生,和他一起走过所有人间繁华。

【正文完】

番外(一)

1

今天,我爹带我认识了一个小丫头。

他说,云家的这个小姑娘比你年纪小,你多照顾她一些。

我心想,比我年纪小的多了去了,我照顾得过来么?

不过嘛,看她可爱,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。

这个小姑娘见了我,凑上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:「哥哥,你真好看!」

我愣了一下,耳根微微发红。

我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礼节的姑娘。

认识的久了,我才知道这姑娘不仅不知礼节,还很离经叛道。不完成功课,当着夫子的面睡觉,还时常用稀奇古怪的理由请假,真是叫人头疼。

虽然在这个事上,我和她只能算半斤八两,但我和她又不太一样:我比她聪明。

每次她不会做功课时,都只能眨巴着眼睛望着我,用可怜的语气道:「阿湛哥哥,你帮帮我吧~」

求人就求人,撒娇干什么,真是过分……可爱。

不过再往后她就没那么可爱了,只会对着我大呼小叫:「齐湛,昨天夫子让我们背什么来着?」

「反正你也背不住。」

「你什么意思?本小姐记性可好了!」

「……我是说,到时候我提醒你好了。」

「那还差不多。」

唔,我还是喜欢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一点。

2

二叔家的那个妹妹不是二婶亲生的。

那个妹妹我见过几面,很柔弱的模样,会用一双杏眼怯生生望着我叫我「哥哥」。

我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无法坐视不理,没想到最后查到了春风楼上。

我并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,出乎意料的是,云初看上去倒是格外熟悉。

一个女孩子跑到这种地方来,真是……

我有点莫名生气,但毕竟她帮了我,我还是暂时不和她吵架了。

这个消息没能瞒过我爹,但他只字不提,只问:「今天和云家的小丫头相处得如何?」

我如实回答:「一般。」

他又问:「你觉得她怎么样?」

「什么怎么样?」

他开玩笑般道:「给你当媳妇儿怎么样?」

「……」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。

我镇定地回答:「也就勉强吧。」

她呢,脾气不好,长的还将就,勉强配得上我吧。

我爹拍了我的脑袋一下:「你觉得勉强,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!」

我「哦」了一声,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。

想嫁给我的人多了,不缺她一个。

3

云初送了我一盏花灯。

她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就走了,绝对是故意的。

我拿着这盏做工粗糙的灯回到家里,被我娘看见了,她笑着打趣我:「是哪家姑娘送的,你竟然留着了?」

我不知道为什么脸隐隐发热,幸好在夜色下不太明显。

我也没想到云初会送我花灯。

原来她,竟然喜欢我么?

这可如何是好,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有这样的心意。原来她平时和我吵架,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?

我在榻上辗转反侧了一晚,都没想好明天应该怎么面对她。

拒绝好像不太合适,但接受……好像也不是不行。

是她先主动的,我这样想。

4

云初是一个骗子。

我看见她和另一个人有说有笑地走来,她亲昵地喊对方「子陵哥哥」,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别。

她看到我时,态度顿时冷淡了一些:「齐湛,你来了啊。」

我张了张嘴,想问什么,最终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。

她甚至不是故意戏弄我,因为她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,而我也说不出责怪的话。

她没有那种意思,我应该高兴的,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。

大概是她对别人笑得太开心了吧。

5

或许是我的情绪过于明显了一些,连萱萱见到我时都问我:「哥哥,你……是和云初姐姐闹矛盾了吗?」

「和她有什么关系?」

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语气这么不好。

她犹豫了一会儿,问道:「哥哥,你喜欢云初姐姐吧?」

我喜欢她?怎么可能。

我张口就要否认,她却说:「哥哥,我看得出来,你提起她的时候,眼睛里像是有星星。」

「……」

春风楼真不是个好地方,把这么单纯一个姑娘都教成这样了。

可连萱萱都这么说,难道我真的喜欢她?

她接着说:「我还是和云初姐姐解释一下吧,不然她要误会了。」

提到这个,我冷笑一声:「不用,让她误会着吧。」

她根本就不关心,误会又如何。

6

云齐两家宣布了婚事,我预料到她不愿意,但真正看见她郁郁寡欢的时候,我又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她不愿意嫁给我,难道还想嫁给那个楚子陵?

我鬼使神差般的问出了口,她不做回应,还在我面前装傻充愣,实在气人。

我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。

但是,就算她不愿意,她还是得嫁给我。

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庆幸,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适合联姻的儿子。

大婚之夜,她身着凤冠霞帔,静静坐在床上等我,美得像一副画,让人不忍打扰。

我掀开她的盖头时说:「怎么就娶了你?」

我心里想的是,幸好是你,也只会是你。

来日方长,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,我才是最适合她的人……

番外(二)

自从我和齐湛终于和好之后,他在某些方面越发不知节制,让我十分怀念从前相敬如宾的日子。

某天夜里我实在忍不住了,在他要亲上来的时候用手抵住了他,认真道:「齐湛,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。」

他瞥了一眼窗外,挑眉:「嗯?」

「这么美的月色,是不是更适合谈一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?」

言下之意,少做点别的事。

「哦……」他露出了然的神色,唇边勾勒出笑意:「那谈啊,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和你……」

我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:「……能不能说点正经的?」

他无辜地看着我,在我掌心吻了一下,一阵酥麻感传来,我连忙又收回了手。

「怎么不正经了,你知道我要说什么?我看不正经的人是你。」

他还倒打一耙,我气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,说:「反正你说不出什么好话。」

「那你想听什么,听我给你说一晚上情话?」

「不要。」

真要听他说了,那可就不止是说话了。

他闷声笑了起来,从背后环抱住我,呼出的热气落在我颈上:「好吧,那就睡觉。」

他今天倒是放过我了,我隐隐松了一口气,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准备睡觉,过了一阵子却听他说:「云初,我们生个孩子吧。」

我僵硬了一瞬,闭着眼装作没听见。

「我想要个女儿,像你一样漂亮。」

「我知道你没睡,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。」

我猛地睁开眼,转过头瞪着他:「你怎么这样啊?要生你自己生去。」

「难道你不愿意吗?」

他这么问着,却不给我回答的机会,把我按在怀里亲得晕晕乎乎,又问了一遍:「云初,你为什么不愿意呢?」

我的脑子有些发热,却依旧没有回答。

也不是说不愿意,只是这件事似乎太快了,我还没有做好准备,我觉得我需要时间缓冲。

但这不是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。

他耐心十足地等着我回复,我在他炽热的眼神下慌了神,只好含糊道:「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,现在还不急……」

「我急。」

你急个鬼,急着做造人运动还差不多。

我暗自腹诽,没敢说出口,但齐湛身体力行的告诉我,他确实急。

于是在多方面的努力下,我终于有喜了。

孕育一个生命,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,我的心在这个孩子真正到来后,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忐忑不安。

齐湛与我恰好相反,除了一开始的喜悦,剩余的时间比我要紧张多了。好在整个过程还算顺利,肚子里的宝宝很乖,没有让我受太多的苦。

但再顺利,还是免不了生产时的痛苦。我痛到几乎昏厥的时候,真忍不住想问候齐湛,凭什么他想要女儿只用说句话,罪全让我一个人受了。

恍惚间又听到我耳边传来微微发颤的声音:「初初,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……以后我们都不生了……」

生也是你说的,不生也是你说的,真是气人!

我没有如齐湛所愿,而是生了一个男孩。于是等我悠悠醒转时,发现齐湛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,表情不是很好。

「你怎么这个表情……不开心?」

我虚弱地出声问他,他握住我的手说:「不是,我自然是开心的,我只是……觉得你太辛苦了。」

「哦……我还以为你还是想要女儿。」

「不要了,什么都不要了。我舍不得你再这样来一次了。」

我疲惫地合上眼,嘴角却微微扬起。

不过齐湛真的很想要女儿,在我怀孕的时候想了不少女孩子的名字,结果我还是生了个男孩。

他动作僵硬地抱着孩子到我身边,打量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忍不住说:「我觉得他怎么有点……」

在我警告的眼神下,他改变了一下说辞:「……没什么,长的像你,挺好看的。」

我知道他的意思,冷哼一声:「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,你还想说什么?」

「没有,我错了,我错了。」

他认错的态度良好,但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突然发出了一阵嘹亮的啼哭,怎么都哄不好。

最后齐湛头疼地将他交给了乳娘,叹了一口气:「要是个女儿,一定乖多了。」

不等我说话他又俯下身吻了吻我的眉心:「不过既然是咱们的孩子,我都喜欢。」

我转过脸去,假装没听见他最后低低的一句「最喜欢的是你。」

齐湛从前为可能到来的女儿取名时,翻过不少诗经古籍,现在变成了儿子,态度简直天翻地覆。

「名字?我觉得齐慕云,齐恋初都挺好。」

「……齐湛!」

他笑着抱住我:「我开玩笑的,不过我真觉得还不错。」

「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!」

我与齐湛打情骂俏了几句,这让我忽然感觉自己像个恋爱中的小女孩一样。

最终他还是遵循齐家这一代取名的规则,取了一个「昀」字,意为日光,又恰好与「云」同音。

我看着熟睡中的宝宝,心头有一阵暖流涌现。

「齐湛,我是不是还没有对你说过?」

「嗯?」

「我爱你。」

他愣了一下,随即唇角微弯,眼睛里绽放出璨然星光:「我也爱你。」

齐昀觉得,自己的亲爹很烦。

每次他想找娘亲撒娇的时候,他爹总是会突然出现:「齐昀,你都多大了,还赖着你娘?」

他爹这分明是嫉妒!嫉妒娘亲更喜欢他一点!

娘亲一般都会替他说话:「齐湛,你和你儿子闹什么?」

「初初,你总是惯着这小子,都不心疼一下我……」

他爹总喜欢装可怜,真是无耻又虚伪!

好在娘亲不吃他这一套,又气又笑地说:「你的脸皮这么厚,心疼你做什么?」

他爹揉了一下他的脑袋,说:「所以才说我喜欢女儿。」

齐昀一张严肃的小脸因为发型变乱而显得有些好笑,他挣脱那只手,跑到了娘亲身后,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问:「娘,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?」

他娘瞪了他爹一眼,心疼地将他抱起来说:「别听你爹胡说,爹娘都最喜欢你。」

他待在他娘怀里,对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一笑,有些得意,下一刻却被那个男人抱进了怀里。

「爹也喜欢你,今天就来教你做一做功课如何?」

他有一些不详的预感,挣了挣身子:「不,我要我娘!」

齐湛磨了磨牙,对她说:「我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我的情敌。」这辈子也是。

她哈哈笑起来:「那你要女儿,是想找你上辈子的情人?」

「我上辈子,这辈子,下辈子的情人都只会是你。」

她红了脸:「说些什么呢,你儿子还在。」

他哼了一声:「就是说给他听的。」

齐昀默默地捂上耳朵。

他终于知道了,他只是一个意外……

【番外完】

——转载自知乎用户@凤梨酥,仅用于个人收藏。

云心无我,云我无心。
最后更新于 2021-10-19